归 途

　　一阵冷风袭入车厢，嘈杂的人声伴着冷风一拥而入，他晃着沉重的脑袋抬起眼皮，身子向空调片贴了贴。这是他在火车上的第二个晚上了。
　　车窗外几盏路灯淡薄了些许夜色，昏黄的灯光给检票的人们脸上蒙上一层暖色。刚刚踏上火车的时候，他激动得和每个人打招呼，似乎这趟车上全是自己的老乡，幻想着到家时爸妈迎接自己的笑脸，他会拿出给妈买的新衣，给爸买的皮鞋，还有小妹的洋娃娃，一家人会坐在一起吃顿热腾腾的年夜饭，妈包的饺子一定还是原来的味道……想着想着他傻呵呵地笑了。他不算大，如果他听话一点，今年应该上高三了，但在同村的打工者里，这样的年纪也不算小。火车一站站的驶过，他周围的座位空了又满，满了又空，变换的面孔让他也懒得搭话，刚上车时的激动也在一次次的靠站中消磨殆尽，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么远。
　　不知是被冻醒还是被吵醒，此时的他已没了睡意，不过对面的大叔睡得可是鼾声四起，那张黝黑的脸裹在脏兮兮的羽绒服里面，头发更是油得打了绺，胡子从脸上扎出来，嘴巴一张一合随时都有可能流口水。他向来是不喜欢这样的人的，也从不允许自己那样邋遢，他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，没有口水，可扎手的胡茬却把他吓了一跳，借着车窗的反光他终于看清了自己……虽说他长得不算帅气，但也是不丑，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外貌也有着几分自信，从前也幻想过去当个明星，再不行就当个像他中学体育老师那样的人--一个挺拔爽朗的男人。可眼前的自己分明和想象中的相去甚远，却像极了对面酣睡的大叔。他有点害怕，又看向四周，睡着的，醒着的，打游戏的，看视频的，窝在座位上吃泡面的，谈天说地的，全都一个样子！空洞，邋遢，怠惰，自己和他们实在没什么两样，就连眼神也似乎泛着油腻的贼光。他失了魂似的坐在那里，才一年而已，自己就已经走了这么远。
　　他从未像此时一样渴望回去，这种渴望不是源于思念，也并非源于等待，却比一年以来任何时候都要强烈。他想起了中学时候的教室，阳光下的粉笔灰，被墨水弄脏的校服，都是那么的干净可爱，还有前桌女生的长发，体育老师的背影。可当他突然想到上个月自己为了几百块工钱和老板说的谎，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当时沾沾自喜的表情，一阵反胃，他不敢再想了。
　　火车依旧平稳的行驶，可一个少年的世界就在这时崩塌了，但谁又说的准，一种世界的灰飞烟灭不是另一种回归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