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

　　夜色浓重得像是沉重的铅块，压得天地无法喘息。露水在空气中凝结，很快将草丛中伏击的士兵的军服打湿了大半。

　　新兵小张感到周身的寒气愈发加重，忍不住微微哆嗦一下，但随即咬紧牙关，再次定住。依旧是一片死寂，小张暗暗地松了口气。

　　就在几小时前，小张亲眼看着同舍小王的铺盖被慢慢卷起收走，他知道一起被打包带走的还有那封阵亡通知书。班长好容易得了个空，看到站在一边发愣的小张，默默走来，沉默半晌，道：“胜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呢……”

　　入伍两个月，小张却总感觉已经过了两年。大大小小的战役猝不及防又接连不断，每分每秒都容不得停歇。身边的战友换了一批又一批，可能开战前几分钟还在谈天说地的同龄人，一场大战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——谁都说不清他究竟去了哪里，牺牲还是被俘，来不及伤感又得投入下一场奋战。两个月前一同前来报名的伙伴或是在战斗中失去消息，或是受不了艰辛选择中途退出，与日俱增的孤独慢慢沉积在胸口，像一只无形的手，扼住少年的喉咙。

　　依然毫无动静。黑暗依旧是那么无边无际，和先前的每一次伏击一样。小张有些恍惚，眼前的黑夜令他想起两个月前的黎明，他悄悄地翻过家里的院墙，与相约的同伴一起，摸黑赶往招收新兵的地点，一路上跌跌撞撞却还是被满腔豪情驱使着向前跑。他又想起，更早的时候，那节改变自己人生的小课，他第一次有了国与家的概念，战火尚未烧到这座偏僻的村庄，与他一同上课的青年却燃起了保家卫国的火焰。小张定了定神，努力撑开即将合拢的眼皮，继续和无边的黑暗对峙。

　　对面的山头响起号角，死寂骤然被打破，周围纷纷响起急促的脚步。小张打起精神，拿起步枪，随之向前飞奔。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，小张看到山头处泛起了一丝光亮。开战前班长的那句感慨再度浮现在耳边，小张想起了班长的后半句话：“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来吗？”

　　小张握紧步枪，向着不远处张牙舞爪的敌军迎面冲去。此刻红日正好从上头喷薄而出，黑暗在一瞬间烟消云散，光明占据了世界的每个角落。